沉舟·同人-国立异能学院飞行指南
简介
超异能族AU
第一幕 无脚鸟
“龙虾,龙虾,总部呼叫龙虾,收到请回复。”
“龙虾,龙虾,总部呼叫龙虾,收到请回复。”
呼叫响到第二遍时,浴室门被推开,顾沉舟一边擦头发一边朝桌边走去,一滴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梢下滑,流过他光裸白皙的身体,蜿蜒着消失在腰间浴巾的褶皱里。
“什么事?”他按下呼叫器的应答键,不紧不慢地回复。
“有我方特工意外坠空,请即刻前往救援。”
战术背心魔术贴的撕裂声代替了冗余的回答,转眼间镜子里的男人已穿戴好装备,正从衣柜后的武器墙上挑选合适的枪械。
“敌方数量和特工属性?”顾沉舟问道。
“没这么麻烦。”接线员说,“没有敌人,他只是在天上迷路被一群鸟撞到了,你接他落地就行。”
“总部越来越钟爱这种菜鸟了。”顾沉舟嗤笑一声,“那他的翅膀型号?”
接线员说:“没有翅膀,他是原生鸟,你的同类。坐标发你了。”
听到同类两个字时顾沉舟系手表扣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顿,身体似被蝎尾蛰了一口般从颈后蔓延开一阵细细的麻木。
“他叫什么名字?”顾沉舟问。
“猴子。”
“我是说真名。”
“规矩你知道,我没有权限,你救了他后自己问吧。高度跌破7000,目标处于昏迷状态,你确定还要继续和我废话吗?出了事谁……”
“龙虾收到,前往营救猴子。”顾沉舟打开窗口飞向天际,尾音消失在春日夜晚万物初生的习习凉风中。
今日夜空晴朗,无数颗星星如碎银般散落在墨蓝的天幕上。
顾沉舟悬停在空中,通身墨绿色的连体作战服使他像玉立在天上的一株植物,安静、挺拔、神秘莫测。腕上的手表有节奏地闪烁着红色的警示灯,与不远处远航的飞机尾灯遥遥呼应。
“妈妈,有超人!”窗侧的小男孩用手中的变形金刚指一指窗外,没有被理睬。
目标还有二十秒坠落到与顾沉舟同等高度,他抬起手再一次确定坐标,样子像在公交车站等3路汽车一样悠然。
客机已飞向远方,远途的孩童做着超人梦沉沉睡去。
星月的光芒在飞鸟周身渡上一圈淡淡的金纱。
迷路的鸟从天而落,从天上落到天上,被顾沉舟稳稳当当地接入怀中。
“他是原生鸟,你的同类。”顾沉舟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同类,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驾轻就熟地伸出双臂带着另一具没有翅膀却能飞翔的身体一起穿梭在云层里。隔着面罩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在托住对方的后背,手掌接触到对方脊骨的那一刻,他已经感到自己悬停在空中多年的心终于平安落地。
“龙虾,接到人了吗?”耳机里又一次传来接线员的声音时,顾沉舟已经抱着“猴子”降落在了特工医院门口。“我已经通知他的领导了,你……”
取而代之的是顾沉舟对医生的一番叙述:“男性,二十四岁,A型血,没有药物过敏史,可能长期服用安眠药,十五岁时切除过阑尾。我怀疑他近几年肺部受过伤,其他信息不明。我是总部飞行科的特工,需要输血的话可以用我的,我们都是原生鸟,各项指标都匹配,我曾经……”
医生打断顾沉舟:“知道了,交给我们吧,有其他问题护士会调取他的身份信息。”说罢后就将顾沉舟拦在了治疗室门外。
“那个……”接线员还留在通话中,“龙虾,这么说人安全送到医院了?任务顺利完成,我这边上传记录了,你记得点一下确认啊!哈哈,第一次听你这么热心肠,猴子是警卫情报处新来的,后续会有他们的人跟进,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家了,辛苦你了。”
“知道了。”顾沉舟淡淡地回应一句后便挂断通讯。他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治疗室的窗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医生来来去去的身影间捕捉病床上那张他久违的、魂牵梦绕多年的脸。
第二幕 笼中鸟
二战伊始,德军首次发现异能人的存在,并很快组织起一支异能人军团投入战争。此后的几年,世界各国纷纷开始搜寻异能人的足迹,各自培养异能人参战。战后大部分国家的异能人军队转型为特工组织,并相继成立异能人学校将异能教育规范化。五十年代初期,新中国在苏联的帮助下重启1946年成立后并未正式开办教学活动的国立异能学院,开始秘密招募散落在各地的异能人,三年后初见规模,一个与世隔绝的异能人家园悄悄繁盛起来。
顾沉舟一出生便在异能学院,父亲是拥有飞行能力的原生鸟,母亲是特工办的一名内勤。作为国内仅存的原生鸟一脉的后代,顾沉舟是在全体异能人的共同期盼中降生的,也因此承担了巨大的成长压力。其他异能幼儿还跌跌撞撞玩泥巴的时候,刚刚两岁的顾沉舟就被祖父和父亲带着飞向万米高空,在他笑哈哈地伸手触摸云朵的时候,大人松开他稚嫩的小手,让他自行坠落。
雄鹰都是这样学会飞翔的。
两岁的孩童被从云端抛下,肉嘟嘟的小脸被吹得变形,尖叫和哭泣卡在喉咙里。他还不懂什么是死亡,不懂如何表达恐惧,没有能力思考是否愿意拥有飞行的能力,一切都来得太早也太快,他在坠落前学会了飞翔,在学会平稳地走路前先学会了飞翔,从幼鸟变成了雄鹰。
由于原生鸟数量的极度稀缺,顾沉舟五岁便开始跟着父亲到处执行任务,十二岁后已能独当一面,十七岁破格晋升上校军衔,成为异能学院熠熠生辉的一颗新星。而他的祖父一生都辗转各地寻找其他族系的原生鸟,终于在顾沉舟成年礼的那天,从遥远的南方带回了一只与顾沉舟同龄的原生鸟。
顾沉舟永远记得自己生日会上初见贺海楼的一幕,那时他站在礼堂的舞台上,身穿白色带翅膀的天使礼服,头戴七彩生日帽,被好朋友们的礼物围在中间,正动手切五层蛋糕的第一刀。
礼堂的大门被嘎吱推开,光束中尘埃飞扬。祖父带着一个少年站在那光束中,所有人都好奇地回头看去,看见美丽的少年如尘埃般轻飘飘地荡到了空中,缓慢地飞升、飞升,最终卡在礼堂的穹顶柱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随之往上,傍晚的光辉透过玻璃穹顶映照在少年身上,落不了地的原生鸟像一只误入人类建筑的凤凰,迷人而危险。那是顾沉舟十八岁成人礼上收到的最精彩绝伦的礼物,一位命中注定的同类。
顾沉舟像天使一样飞上屋顶,打开礼堂的天窗让贺海楼向外飞去,飞到广袤的天空中,飞到云层之外的世界,他紧随其后,在贺海楼被飞机撞到前拉着他悬停。
“你好像不会飞?”顾沉舟穿着天使礼服,优雅地站在云朵上,看贺海楼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地胡乱飘荡。
“显然我会飞,说起来你好像不会飞?”贺海楼指了指顾沉舟的翅膀,他说话的时候一下子和顾沉舟贴得很近,一下子又将自己远远甩出去几米远。
“你说这个?”顾沉舟拨弄自己衣服上的羽毛翅膀,“这只是一个装饰。”他边说边脱掉礼服,用两根手指捏着,衣服在风中翻飞。他笑一笑,将衣服向前一抛,盖住了贺海楼的脑袋。
本就没有掌握飞行能力的贺海楼陡然失去视觉,身体一下子没有了方向感,挣扎几下后瞬间开始下坠。他被气流毫不留情地冲来撞去,身体在云层里不断翻滚下降,死亡的压迫感凶残地裹挟着他,逼他激发出基因里飞行的本能。就在他丢开盖住脸的衣服尝试控制自己的身体时,就在本能的薄膜即将被冲破时,有人从上空冲刺而来,用双臂稳稳撑托住贺海楼的后背,抱着他停在半空。
“被扔下去的感觉并不好受,我没想到你会就这么掉下去。”顾沉舟抱着贺海楼缓缓地降落在异能学院图书馆的楼顶,与此同时月亮升起。“我叫顾沉舟,以后我可以教你飞。”
从那天起贺海楼脱掉了重重的铁鞋子,在异能学院自由自在地四处游荡,没有人觉得他奇怪,飞行是令所有异能人崇拜的能力。不像过去在普通人中生活那般,为了保护他,母亲给他穿上铁做的鞋子,在他的书包里塞满沉重的铁块。他总是慢吞吞地走着,只因稍有不慎就会飘起来。母亲不会飞翔,无法教孩子运用自己与众不同的能力,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压制他的天性。直到白发苍苍的老人飞到他们的窗边,说要带会飞的孩子去属于他的地方。
每天晚上,结束任务回到学院的顾沉舟都会和贺海楼一起飞向天空,彼此追逐在没有边际的夜幕之上,像两只真真正正的飞鸟一样翱翔。过去父亲从不允许顾沉舟肆无忌惮地飞,但顾沉舟却教贺海楼肆无忌惮地飞,释放他被压制了十七年之久的天性。他教会贺海楼飞翔是一种不受任何约束的本领,关键只在于如何以及何时降落。
“我们不用学怎么飞,只用学怎么停。”顾沉舟带贺海楼冲上人体所能到达的最高极限,凝望人的视线所能容纳的最大范围的深空宇宙,然后他们闭上眼,放松身体,自由坠落。起先贺海楼会下意识地紧张,而顾沉舟总会适时地握紧他的手,将自己的力量和勇气传递过去,让贺海楼知道自己不论是飞行抑或下坠都并非孤身一人。最初的十多次尝试中顾沉舟总会在最后时刻转身托住贺海楼,由他抱着贺海楼降落,只为让他的身体熟悉瞬时发生的悬停。
“没有哪一只雏鹰是被母亲背着学会飞的。”顾新军对顾沉舟的教学方式颇有异议。
“我不是他的母亲或是父亲,我是他的朋友。”顾沉舟说,他与父亲的关系更像是同事,与父亲的交流只限于办公室和训练场,他盯着父亲的眼睛冷淡地说,“他的妈妈小心翼翼地保护了他十七年,送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看他被人无情地从天上扔下来,顾部长。”顾沉舟始终记得小时候为了训练他,为了他的残酷培养计划不受母亲“妇人之仁”的干扰,作为普通人的母亲常年被异能士兵看管。他直到十二岁后才被允许与母亲同住,能在每天结束训练后坐下来与母亲好好地吃上一顿饭。而梦寐以求的家庭时光他们没能体验几次就因沈柔急转直下的身体状况戛然终止。母亲离世的那天顾沉舟飞到很高很高的天际放声大哭一场,孩子的眼泪化作一场倾盆大雨,宣告他少年时代的提前结束。
顾沉舟不得不承认他是将自己缺失的温情与关爱投射在贺海楼身上,希望自己学习飞行时没有得到过的爱抚能由自己唯一的同伴享有,希望贺海楼拥有无限长的少年时代,做一只因为自己的特殊能力而快乐却非痛苦的小鸟。
“你学不会也没关系,我愿意一辈子接住你。”他对贺海楼这样说,照旧抱着人降落。“你好像重了一些?”他掂量贺海楼的身体。失去铁鞋子和铁块限制后,贺海楼迅速长高变壮,而关于身体的任何一点变化都在顾沉舟的怀里被清晰感知。尽管顾沉舟希望贺海楼做一辈子的雏鸟,但事实是贺海楼的的确确是与他一样的雄鹰。
夜里贺海楼做光怪陆离的梦,身体不受控制地飘起来,直至鼻子碰到了房顶。过去为防止他睡觉时飘起来,母亲将他的被子改造成固定在床上的睡袋,而他会在睡前偷吃少量的安眠药,不做梦就不会飘起来,安安稳稳地睡到天亮。如今不用在提防会飞起来这件事,于是他在睡梦中频繁飘起,尤其是梦到一些不可言说之事的时候。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梦,飘那么高。”顾沉舟坐在床边笑。
贺海楼受到惊吓“咚”一声落回床上,睡眼朦胧而面色潮红地看顾沉舟。
“唔……你也做那种梦吗?”贺海楼翘起一条腿声音哑哑地问,声音里充满笑意,“你都梦见谁?”
“无脸男。”顾沉舟回答。
“是男?”贺海楼像是接收到了某种肯定,眼里闪烁出明亮的光芒。
“是人。”顾沉舟把贺海楼的衣服一件件丢过去,“快点起来,流星雨就要来了。”
他们一起飞向远空,躺在软绵绵的云朵上,在擦身而过的流星雨中许愿。
十八岁的顾沉舟许了一个有关贺海楼的愿望。
十七岁的贺海楼许了一个有关顾沉舟的愿望。
流星雨结束。
他们替对方实现心愿,小鸟与小鸟依偎,彼此啄吻,迎来一生仅此一次的初恋。
第三幕 爱情鸟
昏迷了一天一夜的贺海楼安然无恙地醒来后被告知已从警卫情报处调任特工总部飞行处,休养后直接去总部报到。他对自己像被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的糟糕事颇为不满,硬生生在医院赖了一周,每天叫唤一阵头晕恶心,要求总部许他病休一年。无人理睬他的不合理诉求后,这只被鸟撞晕的特工只好于新的一周不情不愿前往总部报到。
他的身份牌早已做好被保存在前台,加入新团队的所有过程都出乎意料的顺畅,每一道流程的工作人员似乎都认识他,所有入职文件都被提前签署好,传说中那些复杂的公事程序都已提前打通各个关节,像是有人特意安排过一般。
“贺海楼,欢迎加入飞行处。”一位身穿金属飞行衣的女特工将他带进会议室,围坐一圈的特工纷纷向他打了招呼。原生鸟在异能人当中还如当年般受众人崇拜。
贺海楼扫视一圈一屋子身穿飞行衣的特工,心中嘲讽——在情报处或者飞行处工作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和一帮没有飞行能力的科技咖共事?
“你们这玩意儿没电的时候是不是就摔下来了?”他笑着问身边的女特工,“说起来你是这儿的领导?”
女士请他坐下,微笑着说:“它使用核电池,没电的可能性很小。我是飞行处行动队的队长,不算什么领导,我们处长上周去执行任务了,今天会回来,一会儿你就能……”
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贺海楼懒洋洋地抬起头,在清晨暖人的阳光中看见他梦中的少年郎已变成沉稳的大人,穿一身潇洒的深蓝色西装三件套,笔挺地在门口停了一瞬,看着他,对他笑一笑,然后走到桌前坐进部长的位置里,开始新一周的工作会议。
贺海楼呆呆地坐着,呆呆地看着,目光不曾有一秒从顾沉舟身上移开过。顾沉舟比过去胖了一点,似乎也高了一点,骨骼更加开阔,已完全褪去了少年人的稚嫩。他还注意到顾沉舟的手背上多了几条过去没有的伤疤。视线顺着手臂缓缓往上,西服是方格花纹的,贺海楼心想,很板正,很衬顾沉舟。他由此想到自己的穿着,低头看一眼自己——为了明确表达对新部门的不满,他特意穿了一身沙滩度假装来,淡蓝色的薄T恤,淡绿色的大短裤,还有一双露脚丫子的凉鞋。早知道就精心打扮一番了。他懊恼地想。连发型都软踏踏的,和刚睡醒没什么区别。不像顾沉舟的头发,还如当年那般干练利落。想到这里贺海楼似乎终于做足了心理建设,将视线落在了顾沉舟的脸上,从上往下细细端详。
顾沉舟的耳垂上也多了一道浅浅的伤疤。年少时贺海楼很喜欢亲吻顾沉舟的耳垂,有时吮,有时咬,那通常是他最情动之时,搂着顾沉舟的脖子将那些让他飘起来的梦付诸行动。他们一起坐在云端看星星时他也爱摸着顾沉舟的耳垂,什么也不说,什么多余的事情也不做,只是想和顾沉舟有一些亲密的身体接触,让他的心有处可依。
自己那时候真的很依恋顾沉舟,贺海楼想到。他是被顾沉舟一手娇惯出来的鸟,随心所欲地飞,随心所欲地降落,随心所欲地释放对顾沉舟的喜欢,也随心所欲地享受顾沉舟对他的喜欢。他那时以为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会一起飞一辈子,做一对神仙似的眷侣,连杨过和小龙女也比不了。
后来他想早知道就不拿杨过和小龙女做例子了,他随心打的一个比方却一语成谶让他和顾沉舟分开了好些年。他被困异国纯属阴差阳错,走前说好的只去一天一夜,不料被迫打入敌营潜伏多年,最后一年还是在监狱中度过的。他原本不觉得这趟危机四伏的任务有什么,此刻看见顾沉舟,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度过多么苦涩艰辛的五年,错过了多少本该和顾沉舟一起度过的好时光。顾沉舟是何时离开异能学院的?平时带着这帮不会飞的菜鸟是怎么执行任务的?刚刚那个女特工说他们的衣服没电的可能性很小,那就是也有可能没电了?没电掉下去的时候顾沉舟会像当年抱他一样抱别人吗?这些年还有没有发现新的原生鸟?有的话顾沉舟是不是也亲自教他们飞?带他们去过最高的天空吗?和他们一起看过流星雨吗?亲吻过他们吗?爱上了他们吗?还是已经和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结婚生下了小原生鸟?他的儿子几岁了?学会飞行了吗?顾沉舟会做怎样的父亲?把孩子丢下悬崖的严父还是牵着孩子的手过马路的慈父?
……
贺海楼的大脑被无数问题淹没,他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快要无法呼吸。他习惯了用想念的方式面对顾沉舟,如今想念变成真实,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那就到这里吧。”顾沉舟环顾一圈,宣布散会。他坐着没动,等特工三三两两地起身离开后,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贺海楼身上,他露出往日里不常对外人展示的亲切微笑,上下打量一番贺海楼后调侃道,“虽然我们没有着装上的硬性要求,但还是建议特工不要穿得太随性。”
贺海楼伸了个懒腰,问那顾处长有没有英俊潇洒的西装借给他。
“当然。”顾沉舟说,“你可以来我办公室自己挑一套。”说罢便起身离开,贺海楼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顾沉舟的办公室在台阶之上的独立半层,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整个飞行处的办公区,他对每一个特工的行动一览无余,特工们对他亦是。
“喝点什么?”顾沉舟按下百叶窗帘的按钮,问贺海楼。
“酒吧。”
“我这里只有茶。”他边说边坐下动手泡起茶来,“什么时候喜欢喝酒了?”
“外国人都爱喝酒,我不喜欢也得喜欢。”贺海楼接过顾沉舟递到手边的茶杯,放在鼻下漫不经心地嗅闻。
“那天怎么被鸟撞了?”顾沉舟又问。
贺海楼对顾沉舟笑一笑,嘴唇轻轻蹭着杯沿:“可能是飞行能力不过关?谁让我有一个不好好教学的老师呢!”
顾沉舟没有接话,用茶水缓慢淋着茶具:“刚回来有没有地方住?”
“总部给我安排了公寓,不过我还没去过,毕竟我回来第一天就进医院了嘛!”
“我来总部工作的第二年在安和路买了房,离这儿十五分钟车程,飞行的话五分钟,不过非紧急情况一般不允许我们在市区飞来飞去。”
“嗯。”贺海楼吸溜了一口茶。
“房子是顶层,方便紧急情况时飞来飞去,比如去接被撞晕的原生鸟。我也经常营救一些翅膀突发故障的飞行特工,不过是带备用翅膀给他们。只有原生鸟才会在天上昏迷不醒需要同伴抱着落地。”
“嗯。”贺海楼继续吸溜杯子里的茶。
“你失联后的第二年我从学院调到总部,从行动队队长一路坐到飞行处处长的位置,飞行处是这栋大楼里最风光的部门,我也是这里最风光的人。”
“嗯?”贺海楼刚想说顾沉舟这么大言不惭夸自己呢!
顾沉舟紧接着又开口道:“我们这里不禁止办公室恋情,也不歧视同性恋,特工的社交圈向来有限,大部分特工都是和同事日久生情,我们不定期还会举办集体婚礼,这些年我一直往外搭份子钱,工资都拿来喝同事的喜酒了。”
“嗯?”贺海楼越听越摸不着头脑。
“这些年我一直单身,没有和别人恋爱,更没有结婚。”顾沉舟微微朝贺海楼倾过身,“我从情报处了解过情况,你卧底这几年也没时间谈新的恋爱。”
贺海楼冷哼一声:“我能活着就不错了,哪有心思谈恋爱?”
“那现在呢?”顾沉舟问,“现在你回来了,有没有心思?”
贺海楼懵懵地顺着顾沉舟的话往下接:“有是有,不过……”
顾沉舟先于他出声,今天的顾沉舟似乎一直抢在贺海楼前头长篇大论地说话。“不着急,我们慢慢适应。”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放在贺海楼手心,“这是我家的钥匙,你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的意思其实是,你愿不愿意和我谈没谈完的恋爱?海楼,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住,一起上班,一起生活,一起在天上飞。你掉下来也关系,我永远都会接你降落。”
贺海楼的心一下子酸软起来,他伸手紧紧握住沙发扶手,只因自己正在不受控制地向天上飘去。这么多年过去,他从不会飞的少年变成身经百战的孤胆特工,却还是没有学会在顾沉舟面前控制心绪,控制不了心绪就会飞起来,像初次见面时那只被挂在礼堂柱子上的凤凰幼鸟,等着顾沉舟带他飞向远空。
“小舟。”贺海楼轻声呼唤顾沉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重新坐定在沙发上。“现在你可以把搭出去的份子钱要回来了。”他笑着对顾沉舟说,收起顾沉舟家的钥匙,也收好顾沉舟一如当年的心。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在归来的第一天就被群鸟撞晕——那一定是上天派来祝福他和顾沉舟的爱情鸟,他想。
番外1 知更鸟
夜里十一点,异能学院钟楼的避雷针闪起一道火光,短暂光亮将方圆十米内的建筑乍现于黑暗中,紧接着天空中响起轰隆雷鼓声,大雨倾盆而降。
在又一道闪电释放之前,两道身影在夜幕中倏尔降落。雷声的掩映下,男生宿舍楼天台沉重的铁门被大力拉开又重重关上。两道凌乱交错着的脚步一前一后沿着旋转楼梯蜿蜒而下,湿漉漉的水渍一路跟着滴答到四层。
“轰~”又一阵雷鸣,盖住了晚归的男生进门的声音。
房间里的电灯亮起,两只落汤鸟浑身上下淌着水,互相打量一番对方,同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他们相伴赏月,却在天上喝了个水饱还险些被雷电击中,穿过厚厚的乌云层飞窜着逃命,终于在被劈成焦炭前躲回了房间。
顾沉舟的头发短,不怎么狼狈。贺海楼出门前精心打理的时髦发型被浇成了一块湿布,正软踏踏地盖在脑袋上,顺着水流他似乎还能尝到定型喷雾的苦涩味。
急需冲个热水澡。顾沉舟有所谦让,被贺海楼一起拉进了浴室,咱俩都是男的避讳什么?
但全程谁也没正眼看谁,只在脱衣服时从镜子里无意间瞥到对方的身体,只一眼,便急匆匆收回目光,几秒后又忍不住去看第二眼。都是男的,避讳什么?他们同时心虚地想到,或许确实有所避讳。
背对背着,贺海楼感到似乎有几个瞬间他们的肉体挨到了一处,很滑,很热,很迅速,来不及辨识,更遑论感受。他闭眼揉洗着头发,脑海里却全是顾沉舟的身影。明明同样每天在太阳下飞来飞去,为什么顾沉舟一点都晒不黑呢?脸白,身上更白,细皮嫩肉的,一点都不像常常吃枪喝弹的特工嘛!贺海楼想幸好他不是顾沉舟的敌人,否则一定会被顾沉舟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给骗得内裤都不剩!
“我先出去了。”身后传来顾沉舟的声音。贺海楼呆呆地应了声哦。他悄悄睁开眼睛,透过氤氲着水雾的玻璃用余光偷看外面的人。顾沉舟穿上了内裤,站在镜子前刷牙。电动牙刷嗡嗡的声音震得贺海楼的心突突直跳。他觉得好热,好渴,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搔着他的心。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花洒的开关拧成了冷水。
顾沉舟的床在窗户下,他们出门时没有关窗,此时早已湿了一大半。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共用耳机听歌。贺海楼平躺着,看天花板上一块将掉未掉的墙皮。顾沉舟侧躺着,一只手撑住脑袋,一只手在床单上轻轻点击节奏,他闭着双眼,洗护品的淡香萦绕在鼻尖。明明两个人是一起洗的澡,怎么贺海楼身上的香味格外浓烈呢?是头发更长的缘故吗?顾沉舟睁开眼,贺海楼的脸近在咫尺,香味更浓了,让他心痒。
“你头发吹过没有?”他伸手轻轻摸一摸贺海楼的头发,半湿着。他没有拿开手,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反复抚玩贺海楼的发丝。摸人的头发是很好的,既能接触对方身体的一部分,又不会带去明显的触感,亲近,但不冒犯,进可攻退可守。
“没有。你忘了?吹风机借给隔壁了。”过了片刻,贺海楼睁开眼慢吞吞地说罢后也侧过身子躺着,学顾沉舟一只手撑住脑袋,二人面对面。
“嗯。”顾沉舟心不在焉地说,“你发质挺好的。”他想停下抚摸贺海楼头发的动作,却控制不住自己,甚至变本加厉演变成摸贺海楼的耳朵。
“你的耳朵好软。”他笑一笑,“他们说耳朵软的孩子比较听话。”
贺海楼跟着嗤笑一声:“那从我身上就知道是假的了?我最难管教了。”
“嗯。”顾沉舟继续回以心不在焉的一声肯定。他开始轻轻抚摸贺海楼的脸颊,细细地,柔柔地,能感受到皮肤上淡淡的绒毛。贺海楼的鼻息拂过他的手,一阵带着暖意的春风。
手掌覆上嘴巴时,顾沉舟感受到两种东西。硬的是贺海楼下巴上的几处胡茬,而软的是贺海楼浅浅的一次亲吻。
两个人的呼吸都是一滞,两相对视,达成了某种共识。
顾沉舟往前凑近一下,闭上眼睛。
贺海楼却突然大力握住顾沉舟的胳膊,死死抓牢了,捏得手背上凸起青筋。
他要飘起来了。
小鸟情绪波动时就会飘起来,小鸟预知到某些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时就会飘起来。
比如小鸟的心因为顾沉舟而突突突地跳。比如小鸟知道他们即将会亲吻。
可恶。小鸟气恼地想。
“贺海楼。”顾沉舟看穿一切似地低声唤道,拉着贺海楼的手让贺海楼搂他的脖子。
“放松。”他用第一次教贺海楼飞的口吻教贺海楼,“呼吸。”
贺海楼紧紧搂着顾沉舟,下半身轻飘飘地快要离开床面。他闭上眼乖乖地深呼吸一口,身体终于恢复了重量,落回床上。他如释重负,睁开眼重新与顾沉舟对望。顾沉舟看他的样子觉得无比可爱,与他轻轻蹭一蹭鼻子,就像小鸟与小鸟之间亲昵的一个招呼。
就着这样亲昵的姿势,小鸟和小鸟有了一个真正的亲吻。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嘴唇贴在一起,细致地感受对方唇上的脉络,罢了稍稍用力啄一下,再啄一下,用自己的嘴唇衔住对方的嘴唇。好软,他们同时想到。好热,他们同时感受到。
又一阵雷声从辽远的宇宙轰鸣而起。闪电短暂地照亮关了灯的男生宿舍。那张靠窗的床空荡荡的,随意地丢着一两件衣服。而在另一张床上,小鸟赤裸着身体,起起伏伏,不知是要飞翔还是降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