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同人-有可能的夜晚
“那一刻感受到了幸福,所以想那一刻死掉是最好的。”
咨询室里禁止吸烟,但世界上没有任何一项规则是可以管束贺海楼的,所以从进门开始他已经抽了五支烟,熏得咨询师桌上的水仙奄奄一息。他没有喝咨询师递过去的水,把没熄灭的烟蒂直接扔进去,发出滋滋的声音。他说对于一杯水而言,一只烟头的威力无疑于一次核攻击。他端起自己生产的那杯核废水走到窗户边,把水倒进了花盆,水快速地渗进泥土,烟头和烟灰软黏黏地留在表面上。
“刚才说到哪儿了?”他坐回椅子上,问咨询师。
“你说你想死掉。”
“哦,是的。”他看向咨询师的茶水台,“你这里只有白水吗?我想喝茶。”
咨询师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走到茶水台前给贺海楼泡茶,用了茶台上最好的茶叶。
贺海楼端着那只没有任何装饰的带耳白陶瓷茶杯喝了一口。“下次还是我自己带茶叶吧。”他说。
咨询师用纸巾擦去桌上贺海楼晃出来的茶水:“以前你没有喝茶的爱好。我这里倒是有好几瓶你自己带过来的酒,要不要我给你倒一杯?”
贺海楼摆了摆手,说:“我一会儿还要开车回去。”
“喝一点有什么关系?以前你喝醉都敢开车,现在怎么?”咨询师说,“相关的法律应该也管不到你身上吧?好几个月不来,你变得小心了一些。”
“我只是想保持清醒,想一些事情。”
“你以前说清醒不清醒都一样。”
贺海楼把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盯着咨询师:“你怎么这么烦?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我只是需要知道你发生改变的源头。”
“我搬家了。”
“搬家?”
“我现在住在扬淮。所以今天的咨询最好快点结束,我赶着回扬淮,咨询时长不够没关系,你别告诉总理就行。”
“比起你,我还是更应该听总理的吩咐。”
贺海楼发出一声轻轻的嘲笑。
“为什么搬到扬淮就变了?扬淮的茶很好?”
“你弱智吧?”贺海楼叹气,“重点不是搬去哪里,而是和谁住在一起。”
“看起来你自己很清楚源头在哪里。”
贺海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又开始盯着天花板发呆。
“你刚刚说,你想死掉。可以先聊聊这个吗?”咨询师将笔记本翻过一页。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从小到大,你不是每次都听我说这些吗?”贺海楼笑了笑,“说起来,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做这一行?总理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每个月和我聊天,我给你双倍,你辞了职以后别再烦我了。”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总理没有给我额外的钱,这是我的工作而已。能得到总理的信任我很荣幸。”
贺海楼小声骂了一句狗腿子,闭上了眼睛。
“你刚刚也说从小到大说了很多想死掉的话,我这里有记录,确实很多,但是这次不一样。”
“我知道,我刚刚说的是觉得很幸福所以想死掉。”
“那不如和我聊一聊让你觉得幸福的事情?”
闻言贺海楼笑了笑,那是一个过分亲切和平和的微笑,让认识贺海楼这么多年的咨询师觉得无比陌生。
“那时候,我躺在床上,天已经黑了。”贺海楼慢悠悠地说,“我们刚做完爱,还没来得及洗澡。”他看了咨询师一眼,“做完爱洗个澡是最好的,我记得你一直单身,估计不知道这个。”
咨询师没有接话。
贺海楼又继续说:“操,做完爱都很困的,这个我建议你失眠的时候试一试。我那时候都快要睡着了,但又一直睡不着,因为他在厨房里做饭的声音时不时吵到我。他只穿了一条内裤就去煮面了,因为我说我被操得很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真可爱,其实我也没有很饿,就是想看看他会怎么做。他听完后居然真的去做饭了。他去了以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又很无聊,很想他回来陪我睡一会儿,五分钟,或者十分钟。他这个人太刻板,每次做完爱都要抱很久,迷恋所谓的温存,还有前戏也是,总是弄得很长。我知道他怎么想的,他想每件事都做完美。现在做我的床伴,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做一个照顾人的、体贴的床伴。太完美了反而不好,替他觉得累。他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对待那些小情人的?为了不扫兴我没问过他。但是说老实话,抱很久什么的,感觉确实很好。”
咨询师打断了贺海楼:“你要把这些床上的事说到什么时候?”
“怎么?不是你先问的吗?”
“我只是想让你聊聊关于幸福得想死的事情。”
“好吧。”贺海楼坐在转椅上转了一圈,“其实我已经告诉你了,就是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他煮面,我那时候希望煤气爆炸,我和他就那样死掉。”
“到底为什么?”
“因为最美好的东西就应该在抵达高潮时灭亡,那样就可以永恒了。”
“所以那是你觉得最美好的时刻?”
“当然了,这么说你也许不信,但那一刻,幸福的确充斥着我的心,我从来没有体验过那样的幸福,很快乐。”
“但那样的一天,你和他会有很多个,何必要去毁灭它。”
“你觉得可能吗?”
“什么?”
“我和他,你说的会有很多个那样的时刻,你觉得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你很喜欢他不是吗?”
“现在差不多是爱了。”
“你爱他,却觉得你们没可能?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咨询师说。
贺海楼鄙夷地看了咨询师一眼:“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你还没说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没可能就是没可能。”
“他不喜欢你?”咨询师问。
“他喜欢我。”贺海楼毫不犹豫地回答。
“爱呢?他爱不爱你?”
贺海楼许久没有回答。他端起凉掉的茶喝了一口,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始终没有给出答案。
“我说我认输了。”他告诉咨询师另一件事。
“然后呢?”
“他没有给出答案。”贺海楼回答。
“问问他。”
“问什么?”
“问问他爱不爱你。”
“你在怂恿我?和他们一样,别以为你能控制我。”
“你知道的,我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可恶,我希望你去死。”
“那我们一起死。”
“闭嘴,我只会和他一起死。”
“什么?”顾沉舟站在卧室门口问道。
贺海楼睁开眼,看着顾沉舟。
“我听到你在自言自语。”顾沉舟身上系着围裙。“起来吃面。”
贺海楼笑着伸出手,让顾沉舟拉他起来。起来的时候他吻到顾沉舟的脸,问顾沉舟有没有可能。
“什么可能?”顾沉舟搂着贺海楼一起走向餐厅。
“和我一起死。”
顾沉舟疑惑地看了贺海楼一眼,把筷子递给他。
“如果非死不可的话,那有可能。”顾沉舟给出他的答案。
贺海楼笑了笑,视线越过顾沉舟的肩膀落在对面咨询师的身上。“听到了吗?他说有可能。”
夜完全深了,这算晚饭还是宵夜,贺海楼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