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同人-年年
下班时间天上飘起了湿润的小雪，薄薄细细的，落在窗台上后很快便融成水，留下属于冬天阅后即焚的悄悄话。
顾沉舟的办公室在楼梯口第一间，时不时有经过的同事跟他打招呼。
“顾主任，还忙呢？”
“还有点小事。”
“我们先走了，顾主任。”
“好。”
“明年见啊，顾主任。”
“好，明年见。”
12.31，一年当中的最后一天，顾沉舟最后一个下班，不紧不慢地锁上门，走出了办公楼。他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呼吸一口湿冷的空气，竖起领口朝大门走去。县委大院空荡荡的，他走路时踩着自己脚步的回音。
伸缩电动门从他身后缓缓拉开合上，路边的路灯早早亮起。几个小孩子吵吵闹闹地互相追逐，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捏着几张十块的纸币，讨论吃什么辣条。红灯路口发生一起小纠纷，交警从车队尾部赶来，很快便恢复了秩序。人人都急匆匆的，赶赴新年。这座刚刚从地震中复苏过来的小县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新年的到来，人人都期盼从新的起点开始过一种和过去一样的生活。
顾沉舟对新的一年该过怎样的生活反倒有些不确定。他对人生有着长远而精确的目标，并正在一一实现，但生活却少一份标准答案，他尚在探索，并允许自己有些许脱轨的放纵。
而那个让顾沉舟的生活脱轨的人此时正坐在自己的白色跑车里。车停在顾沉舟跟前，车窗打开。“哥们儿，搭顺风车吗？”
跟在白色跑车后面的一整个车队都被迫停下，后面的司机不耐烦地按了几下喇叭。跑车司机毫不在意，撑着下巴继续看顾沉舟。顾沉舟三两步上车去，让贺海楼赶紧出发，及时中止这场因他而起的塞车。
顾沉舟的生活沉思开头第一段还没写完，就这样在贺海楼的干扰下另起新的一行。
到达餐厅时已是人满为患，年轻人多，情侣多，二者兼具的更多，顾沉舟和贺海楼在其中勉强合了群。贺海楼订的位置在靠窗的角落，视野好，私密性强，一入座便上了菜单上没有的精致菜品和红酒，不用想也知道是贺海楼的特殊安排。
“国色天香云凤阁那个厨子你知不知道？”贺海楼一边擦手一边问顾沉舟。
顾沉舟自然不会去认识一位厨子，但他略微诧异地看一眼贺海楼，再看一眼桌上的菜。“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把国色天香的厨子喊过来了？”
“我有那么无聊吗？”贺海楼把毛巾递给服务生，“但是今天这位厨子据说是他的徒弟。这儿的经理跟我吹牛说这个只介绍给贵宾的厨子如何如何厉害，师傅是做国宴的，一般人很难吃得到。”
“这不是在贺少面前班门弄斧了吗？”
“那顾少品鉴品鉴？”
菜的味道只能算差强人意，但本就没人指望在青乡吃到国宴水平的菜肴，他们只当成一种乐趣认真地评价每一道菜的水平，酸甜苦辣咸各有滋味。这是顾沉舟第一次以品味为直接目的纯粹地吃一顿饭，他深感这其中的不寻常，不为菜，是为同他做这件事的人竟然会是一开始就对自己目的毫不纯粹的贺海楼。相识之初顾沉舟绝对想不到会有一天和贺海楼以亦友亦侣的关系相谈甚欢，默契十足，没有任何功利性的复杂目的。
“说起来，今年还真是很不一样的一年。”贺海楼放下酒杯，手指向前一伸，轻轻触到顾沉舟的指尖，“你觉得呢？”
“同感，今年发生太多事了。”顾沉舟没有拿开自己的手，反而向前挪了一寸，让贺海楼触到更多。
“那我们还真是发生什么都打不散喽？”贺海楼又问。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顾沉舟拿出一个精致的手表盒子推到贺海楼手边，“送你的。”
贺海楼直接拿出来戴上了，把自己腕上原本的手表丢进盒子里。
手表是送给男人最中规中矩的一种礼物，永远不会出错，几乎不会被拒绝，可以送朋友，也可以送恋人。不管是以什么身份送出什么价值的手表，时间都不会发生改变，但如果非要赋予这份礼物什么浪漫含义的话，大概是两个人的时间从此产生了交集，就像此时此刻，新旧之交，他们将会共同度过。指针不过是照旧走过一格，循环往复，人和人之间因此而迈出的一步却会走成未知的路，是短暂的交汇或永恒的并行顾沉舟并没有答案，但他很享受这一刻，他和贺海楼交握着手，既有过去共同的回忆，也有关于彼此的小小期盼。他想这个新年对他而言的确是最崭新的。
晚餐后大部分人都聚集到广场上看新年的烟花，顾沉舟和贺海楼也混在人群里，肩挨着肩，在明灭变换中沉默。
贺海楼的手机在口袋里不知疲倦地震动，他挂断数次，最后干脆关上了手机。这种值得狂欢的日子总是有人为他准备好玩的、新鲜的、刺激的事情去体验。所有节日在他的世界里都没有质的区别，不过都是放纵的借口，都不如一场遥远小城的烟花打动他。这是他来到青乡的第二天，住进了顾沉舟的房子，进入了顾沉舟的生活。他来时没带多少东西，没想好要待几天，但来了后顾沉舟为他准备好一切，还交给他一把钥匙，他已经没有了离开的理由。他从上一年追逐顾沉舟而来，此刻已是新的一年，他被拉进了一种全新的境地，不同往常，犹如新生。
跨年的钟声敲响时顾沉舟和贺海楼已经回了家，窗外传来人们朦胧的声音，倒计时迎接新年。
房间里没有开灯。二人摸黑接吻。贺海楼背靠在墙上，难得的安静顺从。他轻轻揪顾沉舟的头发，总也握不进手里，便转而去握顾沉舟的手，这次抓紧了，变成十指相扣。
“新年快乐。”
2013年就这样平静而甜蜜地在亲吻中走完。
2014年的第一分钟，顾沉舟回到自己的卧室，不久后便沉沉睡去。
2014年的第一分钟，贺海楼回到自己的卧室，不久后便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