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同人-Dark Night
1.
七月,溽热难消,高温预警接连发了三天,贺海楼也在家里发了三天霉,没有半分兴趣出门。从黎山回来后的日子太清闲自在,他过早地进入退休阶段,每天只用两个小时处理必要的工作,其余时间都在家做一只等顾沉舟下班的吉祥物。
两个月前他用来监视顾沉舟的东西也被手下人陆陆续续送回他手里,五花八门的电子设备堆放在书房的角落。贺海楼纠结了好几天,还是做不到一键删除了之,关于顾沉舟的每一帧画面、每一张照片他都舍不得丢掉,一个人闲来无事时还想拿出来回味。
整理视频的时候贺海楼打开一个记忆中没有过的未命名文件,生成的日期正是他被送到疗养院的日子。他倒了半杯酒,回到书房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视频。
昏暗的酒店房间里只有电子设备的荧光时不时闪烁。室内一片混乱,沙发茶几歪斜着,桌上地上倒着不同样式的酒瓶,成堆没燃尽的烟头和药片出现在任何肉眼可见的地方,半拖到地毯上的被子被烧出了几个黑乎乎的烟洞。
贺海楼将进度条拖到十多分钟以后,画面中出现了他自己。他是从靠窗的办公桌底下爬出来的,只穿着内裤和衬衫,刚从某种昏睡中醒过来,但人并非是清醒的,尝试三次都没能从地上站起,便背靠落地窗坐在地上抽起了烟,烟灰落在衬衫上,烟头最终按灭在他的身体上。
贺海楼对这些画面并没有太大兴趣,他看着视频里的自己像老鼠一样蜷缩在暗无光明的房间里,有时笑,有时哭,换了无数部手机给同一个人打了无数通电话。画面里的人让贺海楼感到陌生而可笑,很奇怪,如今的他已经无法与两个月前的自己感同身受。
进度条又往前拖过一大半,日期跳到三天后。
这次贺海楼是从浴室走出的,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清爽了不少。他脱掉身上的浴袍换了一套西服,站在镜子前认真打理着头发。之后他再次坐到电脑前,看他想看的人,半小时后被那人破门而入。
酒杯被扔出去。
“滚出去。”
“从小到大,对我说滚的,你是第二个。”
几天几夜的监控视频里第一次出现了声音,是贺海楼和顾沉舟的对话。
那时的贺海楼知道顾沉舟会找到自己,也做好了被顾沉舟抓到的准备。只是他没想到顾沉舟会用那样的方式诱他上勾,更没想到顾沉舟会只身前来,还和自己亲密无间。
当时的贺海楼神智并不完全清楚,那段记忆一直以来飘浮在一只流光溢彩的鱼缸里。他躺在疗养院时无数次想拿出来看一看,看一看顾沉舟的神态,听一听顾沉舟的声音,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些画面急匆匆出现在幻觉里,又急匆匆消失在幻觉里。
贺海楼定神看着屏幕,把顾沉舟进门后的画面反复看了数次。此时此刻他才与视频里的自己生出来些许共鸣——不论是何种状态下的他,对顾沉舟的渴望都是相同的。被顾沉舟推开时的痛楚时隔两个月漫过屏幕再一次刺痛了他。
更多的人涌进来,将贺海楼从顾沉舟身边带离,于大秘为首,身后跟着警卫、医生,甚至还有几个军人。他们像押送犯人一样把贺海楼架在中间,不敢怠慢却也不容拒绝地将他和顾沉舟分开。
贺海楼喝了一口酒,在纷乱的记忆里捕捉到一丝当时的感觉。他想起顾沉舟看向他的最后一眼,似乎无情,仿佛决绝。当时他以为那是他与顾沉舟的最后一面。即使如今已经拿到最好的答案,贺海楼回头去看过程时仍觉悲伤和不舍。
他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顾沉舟:想你了。而后才继续看后面的视频——他此前从来不知道其存在的一段内容。
那是他被带离房间后。站在门口的顾沉舟和于秘书握手,说了一句“最近两天可能要麻烦贺伯伯了。”然后目送一行人离开,独自一人又回到了房间。
2.
顾沉舟先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对着镜子欣赏一番自己被亲得发红的嘴唇,才继续朝屋内走去。他久久地站在房间里,比起初进门时更仔细、长久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在地毯上的烟头和药片上停留最久,想象它们被贺海楼扔掉时的样子。
他来到桌前,摆弄桌上的十几部手机,没有打开来翻看,因为知道里面的每一通电话都是打给自己的。其中一台电脑上连接着酒店的所有监控画面,顾沉舟坐下来看了少时,看到贺海楼被人带着走进电梯、进入停车场,坐进商务车后座。直到车子驶离了监控范围,顾沉舟才轻轻合上电脑,出神地坐着。
杯子里还剩少许红酒,顾沉舟拿起来喝尽了。
水杯里插着半截熄灭的香烟,顾沉舟拿出来,再次点燃。烟灰掉落在身上,他用食指和拇指细细碾过,不烫,只是微热。
他翻开一个带着酒店logo的工作笔记本,最初的几页上只有几笔胡乱的涂写,之后开始出现他的名字,从一页一个增加到一页十多个,字迹越来越潦草混沌,直至无法辨认。再之后的几页成了他的速写画像,寥寥几笔,但形神兼备,他就那样安静地呆在白纸上,对画画的人微笑。也许画画的人也想把他从画中捧出,面对面诉尽衷肠。
顾沉舟来到窗边,坐到了地上,这个视角刚好能看到对面墙上贴着的照片。相机一秒不落地捕捉到他的动作,那些照片再一张张排列成串,照片上的人也仿佛动了起来,下车、转身、目光穿过相纸温柔地投射过来。
窗边放着一只冰桶。顾沉舟拿出一粒冰块,放进嘴里,冰出了眼泪。贺海楼有时这样吃冰,有时用冰块划自己的皮肤,那是一种带有麻木的痛,逼人颤抖,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蜷缩起来哭泣,不用承受是自己脆弱绝望,只是因为冷。
一通电话打破了顾沉舟的沉思。他从地上站起来,坐到了沙发上,手边是一条贺海楼试过的领带,他绕在指尖把玩。
“这么快传你那里去了?”顾沉舟对电话里的人说。
“是真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也就是你,别人问起来我可不承认。”
“没怎么回事,我们今天见了一面。”
“他被贺总理带回去了。”
“结束?祥锦,我这么说你可能会揍我,但我,我没有和贺海楼结束的打算,也许会和他一直走下去。”
“当然不是玩笑了,我什么时候拿这种事情和你开过玩笑,过几天我也会调去云直陪他。”
“你就当我脑子不正常了吧。”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电话挂断,紧接着又响起新的一通。顾沉舟看了一眼名字,直接拒接,而后干脆关掉了手机。
时间才刚刚下午三点。顾沉舟走到床前,关掉最后一盏灯,盖上被子睡去了。他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在找到贺海楼之后,在感受完了贺海楼的痛苦之后,在贺海楼日夜难眠的房间里。
3.
视频播放结束。贺海楼久久地呆坐着。他没想到曾经调试设备时随手放下的一个摄像头竟记录下了这些,记录下他有多么疯狂狼狈过,顾沉舟又曾对他多么忧思悲伤过。
手机震动了几下,拉回贺海楼的意识。是顾沉舟回的短信:我也是,我也想你。
贺海楼笑了笑,出门去接顾沉舟下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