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同人-无尽夏
>如果夏天真的没有尽头,你愿意和我一起过多久<
顾沉舟不在的时候贺海楼仍旧习惯过那种不分日夜的生活,凌晨四点还精神奕奕,下午两点却又开始蒙头睡觉。
回家后顾沉舟把大白天睡得发懵的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看一眼、接个吻,对此的评价除了一句“时间睡够了就好”外便也别无他话了。
“这样昼夜颠倒下去会精神衰弱的吧!”就连贺海楼自己也觉得不在顾沉舟身边时的作息太不健康,发誓要改变一下的时候,顾沉舟却两张机票把两个人送到了瑞典北部的一个私人农场。抵达时是当地时间凌晨两点,但由于极昼的原因太阳依旧高高地悬挂在云端,世界一片明亮。
顾沉舟不觉得贺海楼日夜颠倒有什么错,如果贺海楼分不清昼夜,那错的一定是昼夜有别,于是他带贺海楼来到一个没有黑夜的地方度过夏天。
“这里本就没有昼夜区分,又何谈颠倒呢?”这是顾沉舟的原话。
于是他们在靠近北极圈的地方住下来,并不在意时间的流逝和变化,想睡觉的时候就睡,不想睡觉的时候就一直清醒。
凌晨的时候他们刚刚睡饱起床,农场里的一小群牛也过得闲散,顾沉舟和贺海楼坐在草丛里头顶着午夜的太阳看牛吃草。
“我这个时间去挤点牛奶会不会不太人道?”贺海楼手里捏着一朵淡粉色的小花玩。
“你会挤吗?”顾沉舟问。
“倒是不会。”贺海楼想了想,“不过我看别人挤也不是很难嘛。”他边说边扶着顾沉舟的肩膀站起来,顺便把手里的小花别在顾沉舟耳朵上,还不忘夸赞一句,“挺可爱的。”然后潇洒地向牛群走过去,背朝着顾沉舟挥挥手,“早餐等着喝我亲手挤的牛奶吧!”
顾沉舟依旧半躺着,看贺海楼走过去摸了摸母牛的背,和牛脑袋对脑袋说了些什么,然后拿过一边的牛奶桶蹲在了母牛的肚子下面。
蹲下后贺海楼的身影就被茂盛的草丛完全挡住了,片刻后顾沉舟只看见牛动了动,随后响起提手和桶身碰撞出的清脆的金属声、铁桶翻倒在草叶上的闷声,再然后就是贺海楼的叫声。贺海楼的身影重新在草丛里生长出来,被牛踢走了几分钟前的潇洒,全成了奔跑在牧场里的狼狈,母牛叫上亲朋好友一起对贺海楼展开了一场牛定胜人的追逐战。
顾沉舟悠闲地沐浴在凌晨的阳光里,看着不远处的贺海楼精神奕奕地做斗牛士,他边跑边笑着喊顾沉舟:“小舟,救我!”
顾沉舟把双手拢在嘴边,对贺海楼喊:“我等着喝你亲手挤的牛奶呢!”
早餐最终当然喝的是冰箱里的牛奶,顾沉舟做了三明治,煎了香肠,洗一盘现摘的野生黄莓,他们坐在木屋外的草地上度过早晨。一顿简单的早餐一吃就是两三个小时,他们吃得很慢,聊得很多,话题像天上的云一样无章无法地切换,明媚的早晨全都浸泡在他们的笑声里。
这座农场每年夏天都会被租给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居客,农场的一切生产经营都可以由租客执行,离开时盈利的部分可以带走,亏空的部分就从押金里扣除。所有的手续都在网上完成,因此顾沉舟和贺海楼从未和农场主见过面。
“卡瑞公主才是农场真正的主人。”对方在邮件里这样告知。
卡瑞公主是一只生活在农场里的猫,在整个农场里过着闲散自在的野外生活,每个夏天来到农场的客人必须要完成的一项工作是确保她的猫粮盒里食物充足,并随时为它在木屋里留门,以便卡瑞公主不定期来享用和留宿。
自从顾沉舟和贺海楼来到这里,爱好自由的卡瑞公主就对来自东方的客人异常感兴趣,时常溜达到他们跟前,大方地把刚刚捕获的老鼠放在顾沉舟脚边,当作是一份见面礼。
“我不吃好像都有点辜负她的心意似的。”顾沉舟低头看着脚边的老鼠对贺海楼说。
贺海楼从地上托起卡瑞,双手把猫举高,一人一猫在光影下对视。他边逗猫边告诉顾沉舟:“那是因为她每次带老鼠回来你都请她吃小鱼干,她可不就以为你在谢谢她的老鼠吗?”
顾沉舟看着贺海楼举猫的样子,便想起他们一起在草原上时贺海楼把豹子当成猫的事情。
“你记不记得……”顾沉舟刚一开口,贺海楼也同时说出来了一样的话。他们笑了笑,又一起说:“当然记得。”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贺海楼思索了一下,“得有十多年了?”
顾沉舟点头:“差不多。”
贺海楼把卡瑞放下去,猫在他腿边蹭了几下后就被远处的动静吸引,转身跑进了田野。看着微风吹拂过草地,绿色的波浪层层浮动,贺海楼感叹道:“时间还真是快啊,那个时候我才二十出头,也根本没想到十几年以后我们会是现在这样啊。”顾沉舟也同意:“那个时候真的对未来的一切都迫切地想要一个结果,顾家、贺家、汪系、郁系,必须要有人胜出,也一定会有人被打败,每一步路都既清晰又未知。别说是十年后了,那个时候每天早上醒来虽然都有明确的目标,但其实不知道早上种下的因晚上会得到什么果。”
“那现在呢?你对未来结出的果实有什么期待?”贺海楼问。
顾沉舟说:“我种下最好的因,当然期待也自信会得到最好的果,不过这些所有的事情里只有一件是确定的,不管是十年后还是二十年后。”
“是什么?”贺海楼又问。
“你知道。”顾沉舟笑着看他。
贺海楼从桌子上牵过顾沉舟的手,在上面留了个轻轻的吻,然后替顾沉舟回答:“是我。”
顾沉舟摸着贺海楼的指节,先是肯定,后又纠正:“是我们。”
贺海楼听后很高兴,又在顾沉舟手上亲了好几下,说:“这么说起来,我们不如来种一棵树怎么样?等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后回到这里,那时再来看看我们的果。”
于是他们在仓库里挑了一颗最鲜活的白蜡树苗,种在了湖畔边。夏季它会沐浴着最明媚的阳光和雨露,冬季也会承受最漫长厚重的黑夜和风雪。白蜡树是北欧人的世界之树,当它从幼嫩的树苗长成足以连接天地的大树时,顾沉舟和贺海楼会跨越整个世界来看他们一起种下的这个夏天。
天晴的日子里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室外,有时步行穿过森林去看山崖上坠落的洁白瀑布。
贺海楼站在岩石上,边把衣服扔到脚边,边问顾沉舟:“你来不来?”说罢他就飞鱼一般向下扎入了河里。贺海楼在瀑布下的第一个浪花中时隐时现,顾沉舟似乎听到他在喊什么,但声音都被瀑布盖过了,不过他知道贺海楼呼唤的一定是他,于是他也跟着跃进水中,在湍流的浪花里游向贺海楼。宛如他们之间每一次坠入爱河一般,没有犹豫和迟疑,当贺海楼决定跳下去时,顾沉舟总是紧随其后,不论是大海还是悬崖。
“我们第一次亲密接触,也是在差不多的野外。”回去的时候贺海楼扛着鱼网,顾沉舟拎着的水桶里则盛了几条活蹦乱跳的鱼,这让他们都想起刚认识时一起去野营的经历。
“然后你就被猴子挠伤了。”顾沉舟提醒贺海楼。
那只把天香山当成家的猴子已经长到了十七八岁,对于人类而言正是大有可为的年龄,对于一只猴子而言却已经接近终点,只剩下几年的寿命。上了年纪的猴子攻击力大不如前,也不得不在贺海楼面前收敛起利爪,只敢坐在树上远远地拿果子砸人。
“说起来从那时起我就觉得你是不一样的。”贺海楼走过去和顾沉舟牵住手,“我也说不清楚,但好像我们天生就该走到一起,即使那个时候我们连朋友都还不是。”
他晃了晃顾沉舟的手,问道,“你觉得呢?”
顾沉舟扣住贺海楼的十指:“我觉得你说的对。其实现在想想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不一样的,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所有的事情、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两个人的默契,还有感觉,都是不一样的,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他说完轻声笑了笑,“但是我们当初好像都用了比较久的时间才发现那是爱情,才确定我们应该走在一起,并且一直走下去。”
走出森林前顾沉舟在明暗交接的边界上吻贺海楼。他们戏过水的头发都还半湿着,挂着水渍的T恤上粘着几粒尘土。贺海楼的短裤口袋鼓鼓囊囊的,露出半截鱼网兜来。他们靠在树枝上吻了很久,水桶里的鱼跃跃欲试地跳了好几个筋斗,溅出来的水泼到顾沉舟的小腿上,他扶着贺海楼的腰只管全神贯注地亲他,亲到落在肩上的毛毛虫也变成蝴蝶飞走,亲到烈日也被暴雨浇灭。
只有阴云密布的时候这里才短暂地拥有一些昏沉的天,两个人淋着雨跑回去时全身都在淌水。卡瑞公主早已经预料到这场暴雨,优雅地趴在窗边的猫窝里透过在雨水中朦胧不清的玻璃看两个人类在大雨中手拉手奔跑而来。
那几条鱼自然成了当晚餐桌上的晚饭,人类吃两条,卡瑞吃一条。当贺海楼把清理好的鱼块放进卡瑞的碗中时,高傲的猫满意地叫了一声。贺海楼从那一声猫叫中听出了自己第二天应该会得到卡瑞公主的老鼠赏赐。
下雨的时候他们便长久地待在木屋里,拉上厚实的遮光窗帘,关掉所有的灯让黑暗降临。唯一的光源是电视里不断闪烁的画面。
大多数时候他们会看一部经典电影,但当午夜降临,成人频道开播时他们也顺势享受。两个人陷入沙发里,让赤裸露骨的情色片变成他们的背景。
卡瑞在猫窝里懒洋洋地躺着,露出柔软的肚皮,它在雨声和雷声里或细碎或绵长地叫。它用舌头将满身皮毛舔得湿润,用牙齿叼住高高翘着的尾巴。投射进猫窝的一团影子晃动着,将猫取悦,也将猫制伏。猫爪在地板上划出一串尖利的痕迹,牛奶被打翻了,乳白的、浓稠的液体,将猫包裹。猫又闷叫了一声,咕噜咕噜的,随后便彻底安静,它累了,趴着小口喘气。
贺海楼累了,趴着小口喘气。
顾沉舟起身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再回来,一些不清不楚的液渍跟着他一路滴落在地板上,凝成不明不白的黏垢,附着着他与贺海楼混杂的DNA。
贺海楼只是半坐起来,手也懒得抬,让顾沉舟给他喂水喝,清露浸润焦渴。他喝了半杯,留半杯给顾沉舟。顾沉舟站着,一只手端着杯子喝水,另一只手轻轻挠贴在他肚子上的那颗脑袋,发根汗湿着,脖颈处往外蒸出热气。
他在冰水淌过喉咙的时候听见贺海楼沙哑的声音顺着他的肚皮传来,贺海楼说的是:“我想要一场婚礼,就在这里。”
顾沉舟咽下那口水,欣然答应:“那我们就举行一场婚礼,就在这里。”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场婚礼,也绝不会是最后一场,几年间他们陆陆续续办过四五次婚礼,走到喜欢的地方,遇见有趣的仪式,他们想举办时就举办,想结婚时就结婚。
但这场婚礼却是他们办过最简约的一场,就在离农场二十公里外的小镇教堂里,宾客都是一整个夏天在瑞典认识的新朋友和好邻居,还有卡瑞公主作为证婚猫。
顾沉舟和贺海楼带了两个人亲手做的糖果和小蛋糕分给客人,客人们带来各色的玫瑰、铃兰和蔷薇装点教堂。
“我们是结婚六年的新婚夫夫,这是我们的第七次婚礼。”他们如此介绍自己和这场临时筹备的婚礼仪式。
牧师在七彩玻璃投射出的彩虹光芒中娓娓道来:“信仰、善良、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三种力量,而其中爱是一切的前提。神赐予我们信仰,世界拥抱我们的善良,而所有走进教堂的伴侣,都在彼此身上找寻到和生命一样漫长的爱。”他看着眼前两个身穿白色西服的中国男人,对他们说,“在神的见证下,你们找到了,并将终生拥有。现在,你们可以互相告白了。”
顾沉舟拿出口袋里的淡蓝色信纸,一只手牵起贺海楼的左手,把他在贺海楼熟睡后写下的告白念给他听。
“即将和我结婚,以及和我结过六次婚的海楼,新婚快乐。其实我也可以不把这张纸拿出来照着读,不过照着纸念可以让大家知道我是有准备的,这样他们也会明白虽然这场婚礼很简单,但它一点也不随意,作为新郎的我对它很重视,就像对待我们之间的任何一场婚礼一样。”顾沉舟冲贺海楼笑了笑, “谢谢你说想在这里,在我们生活里一整个夏天的地方举办一场婚礼,这个提议让我们的这次旅途更完美了。你给我的一切都总是这么完美,尤其是感情。你还记得上周三的晚上我们一起看的那部电影吗,关于两个牛仔相爱的故事。他们和这几个月的我们一样共同生活在远离尘世的大山里,一起牧羊、放马,被牛群追着跑。天晴的时候一起钓鱼,在夏天冰凉的河水里共浴;天阴就一起钻进被窝里,做一对相爱的人该做的事。”他拉过贺海楼的手吻了吻,“他们就像我们一样,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注定是要相爱的。但是他们在一起却很难,总是有很多东西挡在他们面前,时代、生活、家庭、偏见,甚至是他们自己不够勇敢。其实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也没有很容易,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但是谢谢你和我一起努力,而刚好我也像你一样无畏。我们一起把挡在我们前面的围墙、利剑、冰河、山川都一一推倒打败,然后你来到我的身边,而我,也会永远驻足在有你的地方。新婚快乐,海楼,我爱你,像这里的夏天一样,不舍昼夜,但会超过这里的夏天,不论四季。”
顾沉舟倾身吻了贺海楼,然后贺海楼也拿出他的信纸。
“小舟,在你以为我睡着于是偷偷下楼写告白信的时候,我也在楼上为你告白。我想这一定是我们之间为数不多的瞒着对方的事情,但它最终还是殊途同归。小舟,在遇见你之前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被理解、被陪伴,当然也不会被爱。但是你用这些年的全部行动告诉我你有多么适合我。我脑子里那些奇怪的东西你也许无法完全感同身受,但你选择全部包容。我的那些偏执的、敏感的、不健康的一举一动,你全部愿意拥抱和接纳。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才知道我也可以拥有从身到心的快乐,连呼吸都可以是愉悦的。我喜欢和你一起工作、一起旅行,回到家一起做饭、喝茶、聊天,哪怕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和你靠在一起发呆,我也清楚地感受到我在被你爱着,就像我一刻不停地爱着你。我想要的每一次婚礼你都为我实现,我不知道我希望世界各地都能有人见证我们的这种想法算不算天马行空,其实我已经无法分辨我的哪些想法算是真正的天马行空、不切实际,因为我的所有想法你都为我实现,以至于它们每一个看上去都是平常的。小舟,谢谢你和我度过这样一个夏天。地球上总有一些地方是可以不分昼夜的,如同这个宇宙里总有一个人,可以拥抱我的一切。我好爱你,一天比一天更爱,和你在一起,我每天都会期待新的一天。”
在所有人的见证和祝福下他们在槲寄生下接吻,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地方留下他们相爱的印记,又多了一群人见证他们相爱的模样。
他们的新婚洞房依旧是那个和卡瑞公主共享的木屋,蜜月依旧是在农场里做两个无忧无虑、作息不规律的牛仔,不认真地放牛、牧马,随心所欲地生活。刚出生的小羊也被贺海楼抱在怀里用奶瓶喂养。精明的商人直到夏天结束也没在农场里赚到一分钱,还因为弄坏了木屋里的床而赔了农场主一笔钱。
贺海楼把自己的画也一并留在那里,就挂在木屋客厅的墙上,以后每个夏天来此度假的旅居客都将看见那副两人一猫在烈日般的篝火中起舞的油画。
“小舟,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是蜜月。”离开的前一晚,贺海楼和顾沉舟坐在屋顶上看夏日终结时的第一场日落。
太阳缓慢地西沉,粉紫色的天空渐渐蒙上一层晦暗不明的纱,一弯透明的月亮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顾沉舟和贺海楼脑袋对着脑袋,时不时转头接吻。
顾沉舟拿出一本手掌大小的诗集,随手翻开一页,在柔和的光晕里给贺海楼读一首诗: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
古老时钟敲出的
微弱响声
像时间轻轻滴落
有时候,在黄昏
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笛声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此刻你一定很爱我,我也同样爱你
在房间中央,一个磁砖砌成的炉子
每一块磁砖上画著一幅画
一颗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而自我们唯一的窗户张望
雪,雪,雪
你会躺成我喜欢的姿势:
慵懒,淡然,冷漠
一两回点燃火柴的
刺耳声
你香烟的火苗由旺转弱,
烟的末梢颤抖著,颤抖著
短小灰白的烟蒂——连灰烬
你都懒得弹落
香烟遂飞舞进火中
这是他们在瑞典的最后一夜,他们即将回到四季的轮回、昼夜的交替中去,不会改变的是他们会靠在一起看人生中的每一场日出和日落,在每一天开始后和结束前诉说对彼此的爱意。

